“爱莎她要给谢菲尔德子爵写一封亲笔信呢，她完成得了么？”
答案不言而喻。
那就是不管怎么样，身为家庭教师的索蕾缇雅她都有过问的责任。况且她有点担心勃朗台夫人她回来的过晚，以至于这两个孩子要孤独地在房间度过夜晚。
“打扰你了吗，爱莎？”
“不，加拉泰尼亚女士。我刚才正在和布吉翁说话，您是……听到了吗？”
布吉翁指的是爱莎床上的一只布棕熊，过去和她体型差不多时买的，一直到现在翻了一番也没舍得扔掉。虽然爱莎很爱惜，不过说实话这也的确不是一个补丁可以挽回的布偶。
“不，我刚来。烦恼着么，不妨跟我说说。”
爱莎重重捏着布吉翁的一只手，轻轻地嗯了一声。
“您说母亲大人是不是更喜欢史蒂文呢？”
少女虽是对着布偶说话，但是其实是在问索蕾缇雅。
“她总是对史蒂文说一些鼓励的话，而对我来说却总是提一些好难的要求。是不是因为……”
难怪会有这样的想法。贵族对女孩儿的教育目标是知书达理，这点众所周知。然而勃朗台夫人的目标却要让十四岁的爱莎训练出女人锐利的嗅觉，不得不说有些勉为其难了。
女仆之间有谣传，说是勃朗台夫人以前是应召女郎。因为相貌出众，措辞讨巧，所以被爱怜心重的家主看中，最后成为勃朗台伯爵夫人。
但更切实际的说法是不甘平庸的农庄女。
总而言之，勃朗台夫人是一路摸爬滚打出来的女人，和大小姐爱莎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物种。就算爱莎小姐拥有不属于其母的美貌，但长久以来驯服于所谓的礼义廉耻，而不经过捕食开刃。最后关键时候，怎能指望将美丽顷刻化为女人的利爪？
恐怕就连勃朗台伯爵本人也只是相中了谢菲尔德子爵的家产，这才默许勃朗台夫人的行为吧？
对此索蕾缇雅仅能做的，不过是无意义的慰藉。
“您的母亲很看好您的端丽，因此才会寄予厚望。”
“您见过谢菲尔德子爵阁下吗？”
“没有。不过听说他是个年轻有为的产业家，经营着这座城里数一数二的拍卖会。”
“那、那您……您会对他更高看一眼吗？我是说，向您这样渊博的女性，见识到谢菲尔德子爵的成就，会认可母亲大人的想法吗？”
女孩子的心善变。
因为身边人的三言两语就会心态扭转。
刚才还在顾虑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一下子又被未曾触及的描述吸引。
“我并没有亲眼见过那位子爵，但我认为您具有成为优秀女性的资质。”
“可以……可以像您一样吗？”
“当然可以。”
这里有着令索蕾缇雅头疼的歧义。有可能是爱莎对自己的崇拜，也有可能暗含着成为不上不下的贵族家教的隐忧。
“可是……”
“不用太着急哦，有些事情没法一蹴而就。”
“听到您这样说真是令人安心。”
如果写给子爵的信，最后石沉大海的话，依照勃朗台夫人的性格，下一个物色的目标应该不会超过两个礼拜。她就是有这样的交际资源。
想到这里，索蕾缇雅觉得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我这样问或许僭越，不过爱莎小姐您是怎样打算的呢？”
爱莎坐到窗前，心烦意乱地拨开窗帘。和以前宁静旷丽的风景截然不同，现在的环境周围都是尽量满足人们心情的精致事物。
她看着街上精雕细琢的路灯和对角那高档餐厅中侍者揭开盖子露出的奢侈餐品。——她变得没以前那么吵闹了，室外的强光不会让她躲避，这都是日渐熟悉的场面。
是因为索蕾缇雅老师的教育吗？还是年龄增长自己变得更成熟了呢？
“我想试试看。”
说完她一跃而起，拉开了桌前的椅子。按照课程教授的方法将钢笔拿好，笔尖啄在距离信板一根毛线粗细的地方。
“亲爱的谢菲尔德子爵……”
决心令索蕾缇雅惊讶，但是经验不足，致使落笔不过一句就陷入停顿。
“试着描述一下你的处境，比如你现在正以什么样的姿态和心情。”
“那么……‘亲爱的谢菲尔德子爵，我正伏于案前千般思索着如何向您问好。’这样行吗？”
“不错。”
“‘上次您在信中提到您的坎坷经历，我……’”
索蕾缇雅把她打断。
“您需要再细致一点，好让人觉得绝不是敷衍。”
“好、好的。那么‘您上次提到您和您祖父在赛马场的生活令人神往……’”
“恭维的成分太明显了，您要切实地写出之前以及之后的改变，要知道女孩子们和那种开朗的环境大多都是不相适应的。”
……
爱莎的字并不像她老师那样具有气质，但自然地在稚气未脱和妩媚之间偏向后者。索蕾缇雅心想自己也不过是借用现成的字体，而爱莎这样多半受了天生影响的字，没准更好。
“‘您上次提到您和您祖父在赛马场的生活，不瞒您说，起先我是厌烦的。但这次顺着蓝姆河的南方之旅，让我见识到了那里的贵族竟是对这运动无比热爱。我的老师加拉泰尼亚女士告诉了我赛马比赛的种种规矩，那些东西我压根没注意，反倒是被‘一声梆响’之后全场沸腾的样子迷住了。我试着想象如果自己也在那儿会怎样——原谅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希维耶女孩，如果没有一位真正专业的人士在身边，恐怕最多也就是跟着起哄罢了。不过借此机会，我倒是诚心希望改天能从您那儿意外收到一张赛马比赛的门票。’”
以上这段文字是整个篇幅中最早成型的一段，不过在索蕾缇雅的建议下，被放在了靠后的位置，理由是勃朗台夫人嘱咐的先抑后扬的策略。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当一封完整的回信终于写就时，纸篓里已经多出不少揉成一团的废纸。
“嗯，您知道我现在的心情……我觉得我心跳得好快。”
爱莎的脸蛋红扑扑的，兴奋使得她的语速也加快起来。
虽说书上说这个岁数的女孩子很敏感，但索蕾缇雅知道这不该是被言辞勾起的情欲这么简单。
“您也做到了呢。”
“是……真不敢相信这封信是出于我的手笔。”
应该是压抑已久的东西统统化作成就感了吧。
“我会和夫人说这是您自己写的。”
“真的吗？可……那怎么行……万一……”
“您的确也大致具备这种能力了。”
“大致么……不管怎么说，多亏了老师您。”
索蕾缇雅微笑地摆头看一眼时钟。
“剩下的就是把它寄出去了，需要代劳吗？”
“这点事我还是做得到。”
“那么不打扰您了，请早些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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